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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迪威公路上的戰(zhàn)爭與和平
2015-08-08 
        [摘要]公路由中方組織建修,美軍技術(shù)配合,1944年修通,后以中國戰(zhàn)區(qū)總參謀長、美國將軍史迪威命名。公路建成后成為“抗戰(zhàn)生命線”,為中國抗日戰(zhàn)場運送了5萬多噸急需物資。

        云南省大理州漾濞彝族自治縣境內(nèi),唯一保留至今且仍在使用的抗戰(zhàn)遺跡——勝備江鋼構(gòu)橋。(新華社記者陳海寧/圖)

        史迪威公路起點在印度東北部小鎮(zhèn)雷多,經(jīng)緬甸密支那后分成南北兩線,南線經(jīng)緬甸八莫、南坎至中國畹町,北線經(jīng)過緬甸甘拜地,通過中國猴橋口岸,經(jīng)騰沖至龍陵,兩線最終都與滇緬公路相接,終點在中國云南昆明。

        公路由中方組織建修,美軍技術(shù)配合,1944年修通,后以中國戰(zhàn)區(qū)總參謀長、美國將軍史迪威命名。公路建成后成為“抗戰(zhàn)生命線”,為中國抗日戰(zhàn)場運送了5萬多噸急需物資。“二戰(zhàn)”后,“史迪威公路”一些路段和橋梁損毀,但中緬印之間沿此路進行的民間貿(mào)易從未間斷。

        出于鼓舞士氣的需要,當時宣傳滇緬公路的基調(diào)大多是“慷慨悲歌”。至今,這背后殘酷、真實的社會動員依舊被忽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要小看我們這里,抗戰(zhàn)時期,這里是中國對外開放的窗口,昆明的地位相當于今天的上海、深圳,很國際化?!焙飿蜴?zhèn)上一位老人說。

        金黃色的玉米成串地掛在房檐下,雨滴打在芭蕉葉上,噠噠地響,傈僳族小姑娘從木屋中奔跑而出,赤著腳丫,舉著一部玫瑰色的中國產(chǎn)手機,跑到后山坡上“尋找信號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只為發(fā)出一條短信息。天空中時有時斷的電波,村寨下那條簡易的公路,是這里與外界聯(lián)絡的主渠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就是史迪威公路,搭上汽車,一袋水煙的功夫就到(緬甸)甘拜地?!?015年7月10日晌午,辛勇生從模糊的記憶里撈出這樣一句話,老人牙齒已掉光,只能喝磨得碎碎的玉米粥。

        談及童年,辛勇生殘存的記憶,只有山坡下修筑那條蜿蜒的公路:“開石、搬石塊、敲石頭?!?br />
        20世紀40年代,辛勇生的父母死于“修路”后,他沿著公路從緬甸往中國方向乞討。十幾歲時,他在靠近中國猴橋口岸的一座山坡上“扎根”:砍倒幾棵松樹,蓋上茅草和芭蕉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時候,他如果再多往前走幾步,我們就不是‘外國人’了?!毙劣律膬合眿D說。緬甸北部生活著不少華人,他們陷入尷尬的國家認同:既不能被視為中國人,也不愿承認是緬甸人——“只有緬族人才算是緬甸人”。

        每當戰(zhàn)火燃起,沿著滇緬公路,他們還是會奔向中國一側(cè)投親靠友。2015年春節(jié)前,中國猴橋口岸至緬甸甘拜地一段的“史迪威”公路上,就穿梭著不少小汽車、摩托車和步行的逃難者。

        這一幕,似乎又回到78年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用手指摳出來一條路”

        1937年“七七”事變后,日本發(fā)動全面侵華戰(zhàn)爭,封鎖中國對外聯(lián)系的絕大多數(shù)陸海通道,最后一條運輸通道滇越鐵路,也因越南全面淪陷而阻斷。1938年,為打通抗日生命線,二十多萬同胞集聚滇西,修筑滇緬公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昆明到畹町,每天十多萬人擺開一條950多公里長的‘人路’,10種民族一鋤一挖、一挑一筐,生死都負重在一條路上?!睍r任《大公報》戰(zhàn)地記者蕭乾曾撰文《血肉筑成的滇緬路》。

        筑路者大多是老人、婦女和孩童,國家危難,青壯男子大都開赴戰(zhàn)常他們自帶干糧,割茅草搭窩棚,很多民工沒有充饑的口糧,只以野菜充饑。

        板鋤、尖嘴鋤、鐵鍬、鑿子、竹編糞箕——他們用最傳統(tǒng)的耕作農(nóng)具,依靠最原始的方法:焚燒淬石、拖滾石碾、肩挑手扛、開山撬石、填土砌基、壓平路面,讓滇緬公路一點點地向前延伸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們硬是“用手指摳出來一條路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裹糧攜鋤滄潞邊,那管老弱與婦孺。龍永派工各一萬,有如螞蟻搬泰山。蠻煙瘴雨日復日,餐風飲露誰偷閑?!睍r任云南龍陵縣長王錫光創(chuàng)作《滇緬公路紀念歌》,鼓舞士氣。不過,這背后殘酷的社會動員依舊被忽略。

        1943年秋的一天,龍陵縣長王錫光收到云南省政府的緊急公文。地方縣志記載,這是一封雞毛信和一只木盒子。按照當時公文規(guī)定,信封上插著兩根雞毛,意為十萬火急。木盒子里裝著手銬則不言而喻:如不能按期完成筑路任務,縣長就要自戴手銬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抓到煙客(吸食鴉片者),統(tǒng)統(tǒng)抓到筑路工地上打炮眼?!蓖蹂a光要求。筑路之初,這些來自五湖四海拼湊起的筑路大軍一度紀律廢弛:炎熱干燥,民工嘴唇起泡,石縫中淌出來的一小股泉水,有人打得頭破血流;管理人員和技術(shù)人員也無精打采,下午四點即下班賭博玩樂,酗酒劃拳。甚至還有工段主任吸食鴉片,散布消極言論。

        戡亂當用重典。地方縣志記載說,上自縣長,下至工段主任都佩帶手槍,隨時巡視工地,發(fā)現(xiàn)玩忽失職或消極怠工者就地正法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是流官,你是世襲土司,潞江拉了后腿,貽誤抗戰(zhàn)大事,昆明我也沒有臉去了,只好拉著你跳怒江了。”王錫光“縣令焦急一目盲”,左眼突然失明,他在動員潞江安撫司線光天。

        接到縣長的任務后,土司線光天立即召開動員會,他派出三弟線光宇前往潞江工程地段駐守督工,捐出約一千多籮稻米,供筑路民工食用。

        抗戰(zhàn)期間,不僅中國民眾有吃苦、忍耐與自覺的品質(zhì),政府、士紳強大的社會資源整合能力也發(fā)揮到極致,中國還在積極地尋求外援。

        20多萬筑路大軍

        2000年起,美國國會圖書館發(fā)起“老兵歷史項目”,采訪越加稀少的老兵,拯救一段段“活生生”的歷史。2015年7月9日,南方周末記者途經(jīng)滇緬公路龍陵段時發(fā)現(xiàn),一處名為“老虎嘴”的懸崖內(nèi)側(cè)上,還留有筑路民工開鑿的痕跡,幾處放置炸藥的“炮眼”依稀可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每天早上,我們看到婦女們出去采摘果實。她們身后則有一名男子跟著,手里端著一支M-1半自動步槍保護她們,因為在叢林中,有老虎和毒蛇出沒。她們一整天在采摘果實,然后返回來,頭頂一大筐水果……緬甸公路每修一英里就耗費100萬美元?!?010年10月,94歲高齡的格林接受了該項目的采訪。

        乘坐火車、輪船48天后,初為人父的格林,1944年夏天抵達緬甸公路修筑現(xiàn)場,他的工作是為筑路的官兵做飯。他所在的連隊隸屬第45工兵團,清一色的黑人。大約100名黑人男子組成的連隊,擁有100輛自卸卡車,美國政府還源源不斷地運來機器設(shè)備。

        當時,約有1.5萬名美國人參與筑路,其中9000人是黑人。筑路大軍的專業(yè)隊伍規(guī)模卻很小,主要由美國的一個機械化工兵營、中國兩個工兵營組成。

        格林回憶說,浩浩蕩蕩二十多萬筑路民工中,有中國人、欽族人、卡欽族人、印度人、尼泊爾人、那加人等。頗為典型的是,有處營地有2000名勞工,他們竟說200種完全不同的方言,多數(shù)是文盲或半文盲。

        陡峭的山崖上施工,工程意外事故帶來的傷亡不斷,還不時受到瘴氣瘟疫的侵襲,修路民工成批染病而亡。美方在戰(zhàn)后統(tǒng)計,這條公路耗資14891萬美元,美軍工兵共搬運1350萬立方的土方、138.3萬立方的沙子,修建700座橋梁,公路兩側(cè)還鋪設(shè)燃油管道和電話線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這條公路全長1079英里,我們修路犧牲了1133名美國人。”多年后,美國駐華大使館新聞文化處參贊裴孝賢透露:一英里公路,吃進一條美國人生命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國傷亡更加慘重,云南保山地區(qū)檔案館的資料不完全統(tǒng)計,天災人禍死亡的筑路勞工達3000余人,公傷致殘12000余人。筑路過程中,一度有80%的工人患上熱帶地區(qū)的常見疾?。函懠病⒏篂a、傷寒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的父母傳聞死于日軍飛機的轟炸。”旅居緬甸甘拜地的辛勇生老人對南方周末記者說。

        1945年1月,云南昆明。昆明城萬人空巷,市民擁擠在街道上歡呼盟軍卡車車隊和吉普車的到來,這是史迪威公路的首次通車。(南方周末資料圖/圖)

        “炸不斷的公路”

        中美盟軍拼命筑路,而日軍則專門部署一場名為“斷”的軍事行動。

        1940年10月,日軍“滇緬公路封鎖委員會”的首次會議上,就有三條決議:指定駐越南100架陸航機負責轟炸滇緬路,主要破壞橋梁;以河內(nèi)各機場為根據(jù)地,并派特務赴各地放信號,引導飛機夜襲滇緬路;指定崗本少將負責收買該路技工、司機人員充任間諜,進行“破路”活動,并預撥經(jīng)費100萬元。

        戰(zhàn)火中幸存的古橋,如今,只剩下兩座橋頭堡以及粗大的鋼索,作為橋面的木板已被拆除。1974年6月,一聲炮響,滇西最大的鋼筋混凝土箱型截面拱橋——紅旗橋通車。附近的惠通橋變身歷史遺跡,橋頭上立有石碑“云南省文物保護單位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橋也有橋的命?!惫畔≈甑泥u興蘭老人說。戰(zhàn)時,她曾在惠通橋旁賣過茶水。

        惠通橋建于1935年,懸掛于怒江之上,由云南保山籍華僑梁金山出資修建,其結(jié)構(gòu)原本只是一座普通的鐵索橋。上鋪簡易木板,供兩岸馬幫或群眾通行。1938年,滇緬公路修筑過程中,惠通橋經(jīng)過改造加固成為公路橋,每次通行一輛10噸的汽車,橋面必須鋪設(shè)栗木。從數(shù)公里外的深山老林中,筑路勞工砍伐木料,人拉肩扛,一根根數(shù)噸重的木料運送到施工現(xiàn)場,不少勞工則跌落到深山峽谷中。

        惠通橋被日軍視為“眼中釘”。1940年10月28日至1941年2月27日的100多天里,日軍先后6次出動飛機168架次,投彈4000余枚,企圖炸掉惠通橋。

        數(shù)名工人被炸身亡,惠通橋卻未斷過:鐵索被炸斷了,就用汽油桶和船做成浮橋,橋面潛藏在水下二三十公分處,汽車依舊緩慢通過,日軍從飛機上根本看不出來。

        1942年5月,日軍從緬甸進犯滇西。侵占騰沖、龍陵、潞西、畹町,直至怒江西岸的惠通橋邊。5日清晨,日軍快速縱隊五百多人化整為零,偽裝成難民,企圖搶占惠通橋。倉皇撤逃的國民黨交通部長俞飛鵬下令:炸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姑娘,趕快走,橋要炸了?!蹦且惶?,橋面上的人群突然混亂起來,槍聲大作。年幼的鄒興蘭被一個士兵一把拉著背簍,拖著向東岸跑。

        橋斷了,家卻在江對岸。

        同樣命途多舛的還有功果橋,遺址坐落在云龍縣西南部。扼滇緬公路之咽喉,該橋前后被日軍空襲16次。日軍飛機曾瞄錯目標,誤把功果橋上游33公里處飛龍橋炸毀。1941年1月23日,9架日機第14次襲擊功果橋,鋼索全部斷掉,半截橋身墜江。

        這時,東京的電臺得意地宣稱,滇緬公路已斷,三個月無修復的可能。不過,由汽油桶做成的“大渡船”,承載著汽車出現(xiàn)在江面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圍繞滇緬路,日軍展開空中和地面進攻,中國護路部隊并沒有束手待斃。至今,云龍縣寶豐鄉(xiāng)大栗樹村內(nèi)仍保留著幾座炮臺遺址,三門美式高射炮已經(jīng)拆除。村民說,當年為修筑防空炮臺,懸崖峭壁間,滇西民眾開挖了二十多公里的“炮路”。有一天二十多人跌落山谷。

        諸多“守路”之戰(zhàn)中,最慘烈的莫過于松山會戰(zhàn)。松山坐落在龍陵縣臘勐鄉(xiāng)境內(nèi),被英美盟軍稱為“東方直布羅陀”,扼守滇緬公路。1944年5月,松山戰(zhàn)役打響,中國遠征軍以傷亡7763人的代價,全殲據(jù)守的1300名日軍,取得了一場不是勝利的勝利。

        外交扼殺

        血染的滇緬公路,卻幾度因外交事件而中斷。

        1940年7月17日,迫于壓力,英國和日本簽訂《英日關(guān)于封閉滇緬公路的協(xié)定》,決定封閉滇緬公路三個月,禁止軍械、彈藥、載重汽車從緬甸進入中國。此外,英國還禁止從香港輸送軍需資材,英日官員之間還保持聯(lián)絡。

        遭遇日本外交扼殺的“抗戰(zhàn)輸血管”,還包括西北國際大通道。這條2700多公里的西北大通道,從蘇聯(lián)邊境、經(jīng)過新疆到甘肅蘭州。1938年之后的三年間,足夠裝備15個師的蘇式裝備從此運抵中國。1941年4月,隨著《蘇日中立條約》的簽署,這條蘇聯(lián)援華大通道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蘇聯(lián)之所以積極援助中國抗戰(zhàn),是因為蘇聯(lián)希望在未來爆發(fā)的戰(zhàn)爭中避免兩線作戰(zhàn),陷入德國和日本的夾攻之中,它需要用中國的抗戰(zhàn)拖住敵人。”國防大學軍史專家劉波分析說。

        1937年到1941年間,中國抗日戰(zhàn)場上八成的外國援助物資來自蘇聯(lián),而其中90%以上又是通過西北國際大通道運送而來。

        改革開放以來,云南交通快速發(fā)展,滇緬公路卻遭到不同程度損毀。南方周末記者重走滇緬路發(fā)現(xiàn),沒有遭到損毀的路段也被新的柏油路面覆蓋,多數(shù)戰(zhàn)爭遺跡蕩然無存。

        經(jīng)濟相對落后的邊陲,戰(zhàn)爭遺跡免于“開發(fā)”,自然保護也較好。漾濞彝族自治縣境內(nèi)的37段公路,被專家認為是“保存最完好的滇緬路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僅漾濞彝族自治縣境內(nèi)就有多處滇緬公路遺址保存完好,桃花園村民小組的四尺橋建于1938年末,太平村老街子境內(nèi)的二道橋,至今沒被“改造”,仍保留著七十多年前的沙土路和砂石路面。

        漾濞江鋼索柔性型吊橋,卻在1993年被拆毀,只有防空高射炮臺、兩座水泥橋墩尚存,鐵索和鏈條等則被“賣了廢鐵”。

        近年來,中緬印三國都在籌劃著重啟“史迪威公路”。1988年,緬甸宣布對外開放,為史迪威公路的重開創(chuàng)造條件。2007年,由中國出資修建的騰密公路全線通車。2010年初,印度邊境道路組織投資50億盧比,在東北部修建與史迪威公路相連的路網(wǎng)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要小看我們這里,抗戰(zhàn)時期,這里是中國對外開放的窗口,昆明的地位相當于今天的上海、深圳,很國際化?!焙飿蜴?zhèn)上一名劉姓老人說。

        抗戰(zhàn)時,鎮(zhèn)上還有家電影院,上映的幾乎全是美國原版電影,現(xiàn)場提供同聲傳譯者則是“西南聯(lián)大英語水平最好的師生”。

        迄今,鎮(zhèn)上的商品依舊“國際化”。來自緬甸的翡翠、木器,印度的麻紡織品,法國的香水……露天擺放在一條四五米寬的道路兩側(cè)。(文/于冬)

    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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