橋樓殿云云
2010-09-10 來源:燕趙都市報
到蒼巖山只為看橋樓殿
大約在兩三年前,去井陘訪井陘窯遺址,順便拐到了蒼巖山。這之前對蒼巖山也有所耳聞,時而可從不同途徑的新聞和各式各樣的廣告上見到它的影子。石家莊到井陘不遠,路也好走,但總是到了井陘卻走不到蒼巖山腳下。
這些年有意無意地遠離了時尚,比如剛面市的一本新書或一部電影,許多人看了都說好,特別是一傳十十傳百的傳播速度和力度,會影響許多人跟風去看。這樣的事情多年已經找不上我,成了習慣許多人知道了就更找不上我。到蒼巖山前,我已經看過李安導演的電影《臥虎藏龍》———這部電影剛上映那會兒,沒去看,后來聽說獲了奧斯卡獎,有了想看的沖動,可坐下來安下心來看,還是其后很久的事。
印象最深的一個鏡頭出現(xiàn)在影片結尾,演員章子怡從橫跨兩崖的橋上縱身跳下萬丈深淵,她的身后是古色古香的樓殿,眼前是虛無縹緲的云霧,畫面呈現(xiàn)出水乳交融的自然與人文的美感。聽說這樣的畫面即在蒼巖山實景拍攝完成,追問,求證,竟果然如此,樓殿即蒼巖山上的橋樓殿。
橋樓殿從影片中走出來,未經藝術處理回歸現(xiàn)實來到面前,少了加工痕跡,多了人間煙火味道。面對活生生的橋樓殿,誰又有了李白面對敬亭山時“相看兩不厭”一樣的感慨呢?從此心里有了蒼巖山的橋樓殿,想著這樣一座藏于深山的建筑當初是怎么被導演李安發(fā)現(xiàn)的呢?
雖無獨步天下的趙州橋的偉大與歷史久遠,卻有獨家的壯觀之處:橋凌空建于山澗,橋上有樓有殿翼然。
橋樓殿不但能打動慧眼識珠的華裔導演李安,這座絕無僅有的建筑數(shù)年后還打動了美國導演羅布·科恩。
這些天,通過網絡在線觀看了好萊塢系列電影《木乃伊》第三部,這部電影帶給人美國式的開心娛樂。羅布·科恩導演的這部名為《龍帝之墓》的大制作電影,開場不到5分鐘,便閃過橋樓殿兩個鏡頭;一眼認出,惟恐有誤,又回放確認……李連杰扮演的皇帝想長生不老,派手下大將尋長生不老之藥,尋到蒼巖山,抬眼看到橋樓殿,能讓皇帝不死的楊紫瓊———請別誤會,她在影片中叫另外一個名字———住在這里。
“跨兩巔而構為石橋,架樓閣于其上,縹緲云間,下視無地,上有泉,泠泠然甘潔,天下一奇觀也”,鏡頭里的橋樓殿是遠景,遠景中的橋樓殿與周圍環(huán)境互為映襯,山、樹、橋、樓以及靄色渾然一體,營造出一種一塵不染清幽高雅的氛圍,這種氛圍里神仙般的人物居住適合。
楊紫瓊沒住在蒼巖山,山里也沒有神仙,我到蒼巖山,只為看橋樓殿,看從電影中走下來的依然活生生的橋樓殿。
橋樓后面有橋樓
活生生的橋樓殿有兩座,有大小之分;形制相似的橋則有三座。這一切,從遠處看是看不出的。近前,才能看見在山下忽略而過的細節(jié),在遠處看不見的精微。
兩座橋樓殿都建在類似趙州橋的單孔弧券形石橋之上,兩橋建造手法相似,樣式相同,西邊的一座靠里,石橋跨度11.30米,寬6.20米,上建天王殿———也叫小橋樓殿。
殿前有一幅頗富意境的對聯(lián):“殿前無燈憑月照,山門不鎖待云封”。小橋樓殿沒有建在石橋正中,而偏于南邊,“考其因,一為樓殿建造保證了足夠的空間,二為行人讓出通道”。殿面闊三間,進深二間,歇山,重檐,坐西朝東,為樓閣式建筑。“據碑文記載,殿內兩次間有四大天王像,中塑三大士菩薩”。但現(xiàn)在只存四大天王塑像。
查殿前金泰和二年所立的蒼巖山福慶寺石橋記碑,可知最初橋與樓殿同時建造于金大定年間,即公元1162年至1189年間。稱小橋樓殿,是對東邊的橋樓殿而言;小橋樓殿常隱于橋樓殿后面,在遠處很難看見。
橋樓殿建在長15米、寬7.8米的石拱橋上面,距小橋樓殿約17米。橋樓殿下的石拱橋之所以跨度長,在于所處兩崖間距比小石拱橋大,又仿照了趙州橋筑成敞肩拱式。橋樓殿周圍有廊,內塑釋迦、毗盧、藥師佛三尊,四周塑十八羅漢。
清康熙六年的重修蒼巖橋樓碑記上說,“不知何時許建橋梁于兩壁之間”,“邇來偶遭火劫,頓成灰燼”,表明橋樓殿是此后重修,規(guī)模超過小橋樓殿,據說原來還有一塊“天下奇觀”的匾額。
總之如今我們看到的大小橋樓殿,都是翻修過的,都不是最早的建筑。在一些專業(yè)書籍上,讀到的是這樣的介紹:“橋樓殿是清代建筑,為福慶寺主體建筑之一,構筑于兩崖之間的石拱券上,面闊五間,進深三間,兩層重檐歇山琉璃頂,該建筑以其奇險的構造形式而被世人矚目”。
橋樓殿前10余米的地方,還有一座1936年修造的獨拱大石橋,東側拱券正中,雕吸水獸頭,兩旁刻“天橋”、“蒼巖山福慶寺”、“中華民國二十五年十月創(chuàng)造”;拱券與橋面之間壁上,分兩端嵌“飛虹并駕”刻石。
這座石橋長18.60米,比大小橋樓殿下的石橋都長,寬卻只有4.50米。石橋上沒有建筑,只有行人,因此它也成了西峰與南嶺之間的來往通道。
過了大小橋樓殿,過了功用單一的獨拱大石橋,還可以繼續(xù)朝前走。再朝前走,會走到福慶寺另一個中心去。
蕓蕓眾生不全為看橋樓殿
到蒼巖山來??礃驑堑钫呱?,橋樓殿下的山澗中,拾級而上的蕓蕓眾生,不全為欣賞橋樓殿而來,橋樓殿在他們眼里不過是一道非常熟悉的山景,是“依山就勢建在蒼巖山北側懸崖峭壁之上,離地高200米”的福慶寺的一部分。山里的景致多而美,福慶寺的古建筑也并非只有大小橋樓殿,“或建于澗間,或建于崖上,是研究古代建筑施工技術的重要的科學資料”。來此他們心懷崇敬,他們心懷崇敬的原因在于福慶寺安息著一位出家的隋朝公主。
寺內現(xiàn)存的一通宋朝石碑說,福慶寺的前身是興善寺,“然罔知年代,莫測廢興”。然而據現(xiàn)在出版的相關材料,建造年代似乎確鑿了,寺“始建于隋”。
這一結論自然是跟出家的隋朝公主有關。關于這位公主,最早傳說是隋文帝楊堅之女。王恩廉在元皇慶元年即1312年撰寫的“廣平路威州井陘縣蒼巖福慶禪寺碑”記述:“蒼巖舊無蘭若。隋文帝女,嘗患厲風,聞此中石井,旱不涸,水不溢,給用不竭,可已此疾,遂舍其側,以供飲食湯沐。久之,病良愈,固棄家為佛子。文帝不能強,乃為建寺,比丘尼從者如云。寺有萬佛殿、天王堂、廊廡、廚庫、公主真容堂……士人相傳,弗克考究,或名興善,或呼山院,亦不知何代,石刻所書如此”。
王恩廉是正奉大夫,又是太子賓客,文筆好,記事生動,隋朝公主的傳說在他手上豐滿傳神。但傳說卻無法代替現(xiàn)世的人事往來。所以有必要再回頭把鏡頭轉向宋大中祥符七年即1014年,這年宋朝顯得太平景象,“各州縣獄多空”,兩個在蒼巖山參禪的僧人,一個詮悅,一個智赟,上書真宗趙恒,趙恒敕賜“福慶寺”,“悅鑿崖壁以棲眾,芟榛棘以通路,丹青檐宇,雕鏤像設,其功為多”……而到臨濟宗僧人普儀自1244年主持福慶寺,其后20多年間,佛殿、公主堂、橋樓等建筑“燦然一新”。
臨濟宗的衣缽并未因普儀的貢獻在福慶寺傳承長遠,其在福慶寺的影響此后漸次式微,并至不傳。但這似乎未影響到福慶寺的香火。通過另一種得到民間更廣泛響應的方式,福慶寺香火綿綿延續(xù)。
“隋公主病,癬疥失明,朝夕湯沐于泉側,其疾遂愈,遂修行于此,趺坐而化,至今有遺骨在焉”;到明朝,傳說中的隋朝公主的行跡已經一一可以在蒼巖山對號入座,“福慶寺之盛,實隋公主肇之”,對此結論更加篤信無疑。
一個小插曲出現(xiàn)在清朝。根據清朝一位知縣的考證,傳說中的主角換了,證據在《隋書》中有一位南陽公主;在列女傳中,她居第二位,是隋煬帝楊廣的長女。“美風儀,有志節(jié),造次必以禮”,而她的賢惠與貞烈,即最后集中體現(xiàn)在她的削發(fā)為尼。
但這個換湯不換藥的小插曲,無法從根本上對這個傳說的核心價值造成致命打擊。從此南陽公主頻頻顯圣蒼巖山,越來越多渴望健康與幸福的蕓蕓眾生不辭辛勞上山朝拜,虔誠地來向南陽公主傾訴生活的不幸并祈望保佑,以至此事驚動了朝廷。有趣的事情發(fā)生了,1893年,光緒帝敕封南陽公主“慈佑菩薩”……
蕓蕓眾生從橋樓殿下走過去,從獨拱大石橋上走過去,他們不像我們就此止步。那座專門供奉南陽公主的殿堂還在前面,他們大抵不會跟我一樣,只會止步低吟前人也曾低吟過的“游蒼巖謁隋公主真容殿”:危閣如飛云霧合,懸崖欲墜鳥猿多。登臨舒盡平生眼,擺脫塵緣任嘯歌……
本文主要參考資料:
隋書,魏征、令狐德棻撰,中華書局1973年版;河北省文物保護單位通覽,張立柱主編,科學出版社2003年版;井陘歷史文化,梁建樓主編,新華出版社2005年版。